田青:民族音乐守望者
他,一直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研究,为中国民族民间音乐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;他,古稀之年依然奔走在非遗保护第一线,为文化传承殚精竭虑。本期《深入生活 扎根人民——文艺名家讲故事》栏目对话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田青。
书里那些英雄人物的故事,影响了我的一生
天津四平东道上的一个二层小楼,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。我是姥姥带大的,她有一个爱好——听戏。我常常吵着说:“我不愿意听”。姥姥就对我说:“你好好听,听完戏出去给你买个牛肉火烧。”为了这口吃的,我就忍着去听戏。但是“苏武牧羊”“岳母刺字”那些英雄人物的故事却影响了我的一生,让我从小有了一种英雄情节。小时候,我的第一个梦想就是当一名消防队员,救民于水火。
因为心怀一个“英雄梦”,长大一点,我就开始阅读《七侠五义》《岳家将》《隋唐演义》这些侠义小说,并从中获得了无穷乐趣。慢慢地,读小学的我开始阅读苏联战争小说、凡尔纳科幻小说,到初中一年级时,我已经涉猎中外文学名著了。孩提时听的故事,年少时读的书,都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印记。
一次谈话一首乐章 让我内心不再浮躁
1968年,像那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,我也经历了下乡插队,一年之后担任了生产队的会计。因为工作出色,生产队两次推荐我上大学,但每次报到公社时,都出现了意外。我当时特别想不通,心里有愤懑不平。有一次,我去探望一位老人,并在聊天中述说我心中的不平。这时候老人说了一句让我受用终生的话:“你现在要是会造氢弹,中央会派飞机到这儿接你。”
这句话,当时真是让我醍醐灌顶,从此无论我是顺还是不顺,有多大的委屈和苦恼,我都不再怨天尤人,只检查自己是不是有问题。
与老人一起安慰我内心的,还有柴可夫斯基《第六交响曲》。那是从一个朋友那儿借来的黑胶唱片。第一次听到这个音乐,我的内心就豁然开朗,原来内心苦痛的表达竟然可以转化为这么美的旋律。那个时候我在音乐当中体会到了和现实生活不一样的超脱。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,哪有人没有经历过苦痛呢?但是柴可夫斯基却把苦痛上升为一种美。
保护传统文化 我辈责任重大
1973年,我凭借自己作词、作曲的四声部大合唱作品,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,被天津艺术学院作曲系录取,毕业后留校任教。
我当时讲的一门课叫做西方音乐名著欣赏。有一次,一个同学下课以后问我:“田老师,你讲唐代的音乐怎么怎么美,究竟那时的音乐是什么样的呢?”这个同学的问题,让我开始反思。中国古代音乐史实际上是没有音乐的音乐史。怎么能够找到活着的古代音乐呢?那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——去寻找可能残存着的古代音乐。
为了能够寻找古代可能存留下来的音乐,1982年我成为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生部音乐系的一名研究生,师从一代音乐学宗师——杨荫浏。老师是中国民族音乐学的奠基者,他用毕生心血编著了《中国古代音乐史稿》。杨老师对民族民间音乐的赤诚之心影响着我。进入研究生院的第一年,我就开始了寻音之旅。在追寻的漫漫长路上,我深深陶醉在民族民间音乐的无尽海洋里,也更深刻感受到民间艺术是中华文化的土壤。但是目前来说,很多的传统文化,尤其是一些比较冷门的内容没有被很好保护,我们这代人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尽可能多的发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,并对它们进行抢救和保护。
让民间艺人走出大山走上舞台,我义无反顾
在太行山深处,有一群特殊的盲人朋友,他们自发组成了一支文艺宣传队,走乡串村,说快板、唱小曲,为当地老百姓送去快乐,他们被称之为“盲宣队”。2003年,我在山西左权参加了一个关于民歌的研讨会。会后,有人邀请我去听左权盲人宣传队的演出。作为一个以听音乐为职业的人,我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被音乐打动。但是那天,我却被盲宣队演奏的音乐感动得热泪滂沱。
演员们在那样一种艰苦的环境下,给那些缺少文艺娱乐的山里老百姓带去欢乐。他们所唱的都是真正的当地的传统文化,这些传统文化在城市里早消失了,而他们却在偏僻的山里保留了下来。我觉得我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。2003年10月10日,“阿炳还活着——左权盲人宣传队的故事”在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厅上演。我当时挨个儿给我音乐界的好朋友打电话邀请他们来听演奏会,我特别希望有更多的人能被他们感染。
后来的16年间,盲宣队的影响和知名度越来越大,他们从乡下搬到了城里,演员们的生活也得到了极大改善,他们住进了廉租房,演出场地也从破戏台变成了全国各地的各大剧院。
艺术评论要像锥子 而不是锅盖
2000年在第九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上,我第一次坐在了评委席上,但短短四分钟的点评却让我多了一个“冷面杀手”的称号。我记得当时有十来首歌被不同的歌手翻来覆去的唱,而且发音的方法高度同质化,当时我很受刺激。点评的时候我就直言不讳的说,音乐要拒绝这样的同质化。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样批评“千人一声”、呼吁张扬个性的观点会引起声乐界的辩论,更没想到这样的“直言”间接促成了我后半生学术事业的转向,那就是走出书斋、面向社会,积极提倡向民间学习、发现民间优秀歌手。
2003年,由我主办的杂志《艺术评论》面世。这本杂志主要做的就是艺术批评,我认为艺术批评是当前社会最需要的,因为没有艺术批评,艺术不可能健康的发展。有人建议,艺术批评要追求全面。而我认为,艺术批评应该像锥子、像刀刃,而不是像锅盖。
参与非遗保护 是源于对艺术的忠诚
2001年,我参与昆曲“古琴艺术”、“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”“蒙古族长调民歌”等非遗项目的申报。那个时候,咱们国家的文化遗产保护申遗工作刚刚开始,一件事儿,一件事儿,一点一滴的把这项工作干起来,不容易。
近20年间,我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中。我每次参加电视节目,都会大力宣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;作为全国政协委员,我提出了保护、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提案。我很荣幸,在这个时代的文化建设和发展闪烁光彩的一页上留下我的名字。余生,我希望为了整个中国民族的文化,献出自己所有的力量。